第41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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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41 章
主帥對軍師的話將信將疑。
但仍率軍躲入琴山。
他在騎馬駛進城門的那一剎那，擡頭仰望，琴山的城墻可真高啊，像千仞的崖壁，鳥都飛不進來。
主帥的心，稍稍寬了些。
軍師追隨主帥目光，笑道：“公子放心，他們不可能攻進來的。”
第一日，果然如軍師預料，衡軍來到琴川城下叫陣，桓軍閉門不應戰。衡軍試圖強攻，卻無法下手，徘徊了兩三個時辰便退去了。
桓軍主帥欣喜，不禁向軍師豎起拇指：“多虧了國師啊！”
軍師撚須含笑，甚是得意。
一連三日，皆是如此。
第四日，主帥和軍師正在面對面吃著早膳，小校一個跟頭載進屋裏：“主、主公不好啦！桓、桓軍打進來了！”
主帥執箸掉地，軍師起身忙問：“他們怎麽能打進來？”
“他、他們用……用那個、那個……”小校見所未見，描述不清，只能舞著兩只手比劃，但主帥和軍師完全不知道他在說什麽，只能出門去看。
“主公和國師小心！”
一塊大石頭砸在門口，多虧守衛將主帥和國師撲倒。二人後怕擡頭，見地上碩大一坑。
這石頭怎麽砸進來的？
正疑惑著，又是一陣隕石雨從天而降。
莫非是天要亡大桓？二人滿是不解，在小校等人的引導和護衛下，登上城墻，見城外衡軍不知幾時推來了數十輛龐然木塔，上有橫桿，那石頭在桿一端放置，擡起來便打入城內。木塔上還有許多機關，眼花繚亂。
這都是些什麽？
桓軍主帥忽然覺得兩軍實力差了一千年。
衡軍這邊，小南在帳中用辛玉做的遠眺之鏡觀望完戰事，緩緩放下，喝了口茶，向身邊陸遲和老鬼感嘆：“多虧了小玉啊！”
木塔是命辛玉用之前那套鏡子連夜改的，竟成攻城力氣，看來以後要把辛玉調到軍隊裏來。
陸遲笑笑，手裏也正端著一杯茶，揚手一潑，那天上落到琴山城裏去的石頭，瞬間增加數倍。小南和老鬼看著咋舌，都在心裏默默念到是他的一貫作風。
毫無懸念，琴山城最終被衡軍攻下。
衡軍入城，天也入夜。
琴山城中央恰巧是一片大湖，月映湖中，風一吹就蔓了千裏，擡頭仰望，萬裏雲天。
老鬼比其他二位感觸多太多，來回反覆念叨了三遍，說琴山在他活著時是衡地，滿城衡人，風俗習慣與叢陽並不差異。可琴山只丟掉了一百二十年，這趟再入城，全是桓風桓俗，城裏的百姓還能瞧見一些典型的衡人面孔，卻都不會講衡國話了。
陸遲並不能立即老鬼的執念，因此對他的絮叨略感厭煩，“你不是能說桓語麽？”老鬼聽得懂，城裏沒人說衡語，又不影響老鬼交流。
話問出口，陸遲自個想起入城時聽到的桓語，那時沿街的不少百姓，隔窗偷偷窺視衡軍，那些憤恨的、詛咒的、想報仇的話他一概帶過，只記得有人驚嘆，想不到殺伐征戰的衡國王後，容貌竟如此艷麗，天下無雙。
陸遲想到這，微笑看向小南。
小南心裏卻想著老鬼的意難平，忍不住問道：“那……你在的時候，我們衡國的疆域到哪裏？”
“哼，那是金角才是大衡最西的城。”
小南腦海裏浮現地圖，快速搜尋，並未聽過這座城鎮：“金角？”
陸遲輕笑：“他說的巒桓。”
老鬼點頭：“對，就是巒桓。從前它屬於大衡，因著上山下水，地勢極高，位置險要，大王親自命名金角。”
老鬼口中的“大王”，自然是那位數百年前的文王陛下。
老鬼本來還要說，大王極為看重金角要塞，只差最親信厲害的人鎮守，他就做過五年金角城主，但話到嘴邊，突然發現說不出口，心中一陣抽搐。
老鬼深吸一口，平覆氣息，轉而向小南和陸遲講起金角的傳說，它是山上的城，相傳，在沒有城之前，這座山是天下卦象的正中。自洪荒便源源不斷匯聚靈氣，是神與妖的必爭之地。
“我都不知道。”
“我從來沒聽說過！”
陸遲和小南同時出聲，這“仙妖必爭”顯然是凡人遐想瞎想，真正的妖精們對此聞所未聞。
老鬼低低一笑，飄到旁邊石頭上坐下：“那可能就是凡人覺得金山好。我們當年，只要是當兵的都要去金角歷練兩三年，最好的兵才能留下。大家都曉得，金角兵是最好的。可惜，我前幾年在宮裏翻書卷，金角緊跟著琴山丟的，已經一百二十年了。”
“那我們打到金角去？”
老鬼聽到小南提議，倏然回頭，眼中是藏不住的亮光。
一只鬼的眼，竟亮過天上心。
衡軍攻下琴山後，竟不拔軍返叢陽，而是繼續往西推進。
七日五城，列國懼懾。
直搗巒桓，圍在山下城下。
老鬼提議，自己可以作為一名“鬼探”，先上山摸摸情況，小南和陸遲皆允。
老鬼便飄上山去。
巒桓是在丟失琴山後不久丟的，史載前後不到一年，老鬼近山情怯，忽然有點害怕巒桓像琴山一樣，只是他一只鬼的執念，裏面的人早已忘了衡國，反而滿載深深怨氣。
老鬼忐忑飄入城內，卻隱隱感覺到不少興奮和期待的情緒。
他在街上飄，忽然聽見聲音，“大衡的鬼？”
老鬼往前飄了會才反應過來。
喚他？
衡語！
老鬼激動轉身，見得縹緲如煙一將軍，著的是衡盔衡甲，白發蒼蒼，浮在空中，同樣是一只鬼。
“你識得老夫？”老鬼問道。
將軍鬼很是激動：“你是大衡的亡魂？”
老鬼瞟一眼自己身上衣袍，是死時穿的那身，衡制。
老鬼道：“你也是？”
將軍鬼拼命點頭：“大衡來救兵了麽？”
老鬼笑道：“是！我們從叢陽打來金角了！”
“大衡終於來救我們了！六十六年了，援軍終於來了！”
將軍鬼的聲音隨風劇烈顫抖，這下弄得老鬼一頭霧水了，“你別激動，慢慢說來，六十六年援軍是什麽意思？”金角不是丟了一百二十年麽？
將軍鬼喜極而泣，哽咽良久，才告訴老鬼，當年琴山等一幹城池失守，獨金角強兵支撐。當時它離得叢陽最遠，琴山等的丟失導致金角被諸座桓城包圍，成為飛地，書信不同，救兵不見，與衡人失卻聯系。
大衡以為金角丟了，但沒有，比起衡國史書上的記載，它固執地多堅持了五十四年。
雖歸桓土，其心向衡。
將軍鬼聽聞大衡重歸，欣喜喚出滿城士兵——他們因執念化鬼，死後也要繼續守金角城。
鬼們陸陸續續飄出來，足有五千多只，皆是滿頭白發，老淚縱橫。
老鬼禁不住也哭了出來，這些金角最後的老兵們，明明是他的晚輩，卻覺知己兄弟一般。
老鬼抱住將軍鬼，泣問道：“你們既都化了鬼，怎麽不回大衡求援？”
“出不去城啊，我們甚至再也登不上城墻，一飄近城門，就覺渾身撕裂，被無形之氣沖退回來。”
老鬼心中一緊，“老夫方才進城無異樣啊！”
將軍鬼卻堅持己見，說五千多兄弟屢試不爽。
老鬼聞言，轉身要去試一試，將軍鬼們懼怕城門，不敢相隨，老鬼就獨自往城門附近飄，距離三寸之內，果然覺得四肢頭顱猶被綁在五馬上，一剎那竟有宮內邪像的壓迫感，老鬼抑止不住，哀嚎出聲，而後一股冷浪，徑直將他沖回城中。
好在有諸鬼接住。
金角城，或者說是巒桓城，進得來出不去。
老鬼遠遠眺著城墻，陷入沈思，它們在文王時代就已是古墻，多年只在原始基礎後修繕……說來，未曾考據過這些城墻是何年何月砌起……亦不知道，何年何月何人建了巒桓城。
會不會不是人建的？
老鬼心中冒起一個不好的想法，禁不住打了個寒顫。
想立即出城向二妖報信。
可出不去。
老鬼急得在城裏兜圈子，越想不出辦法，越兜得急，唉，等等？
老鬼沖過去，又飄回來，從屋頂降下去，到窗前往內窺看——冤家路窄，桓軍主帥和軍師，正躲在這間屋內。
桓軍主帥坐在榻邊，驚懼委屈，桓國那麽多公子，輪回著出征，大勝小敗，皆是平平安安，獨他倒了血黴，第一次帶兵就吃了百年不遇的大敗仗，一下子丟掉四分之一的國土。
主帥拽住軍師的胳膊：“國師，怎麽辦啊？”這時候還能相信軍師嗎？
軍師此時躺在榻上，道：“公子放心，老夫還有一招傍身的必勝技。”
“是什麽快拿出來呀？！”
軍師捋了捋胡須，本想賣個關子，但見主帥對自己臉色不太好，不敢賣了，拉來主帥一只手，自己則去摸索榻邊茶水，瓷壺瓷盞，叮裏咣當。軍師以指沾水，在主帥掌心寫下兩個字。
主帥本想看的，巒桓天熱，水珠兒滾得連不起了。
“你寫得什麽？”
軍師伸直打算再去沾水，主帥央求道：“國師，直說吧！”
“請神！”軍師目光堅毅，“傳言巒桓萬年前，曾是神妖必爭之地，匯聚了極多的靈氣。老夫有十足的把握，能在這裏請動神兵神將，助公子一臂之力！”
主帥靜默良久：“真的是十足把握麽？”
“十足！”軍師斬釘截鐵，“倒是助力公子的，可能不止一臂力，老夫還是謙虛了些，到時候千臂萬臂，可能都不算虛誇。”軍師說著說著，自個說得意了，許諾道：“若是這次我們還不能反敗為勝，打得衡軍七零八落，老夫反穿鞋履，鼻飼粥食！”
“主公，國師！衡軍打來了！”
軍師聞言就從榻上爬起，整衣，穿鞋，正著穿的。而後以掌履地，倒立行走——兌現之前的諾言。
軍師一步步往前挪，要出門去，還吩咐手下在外頭擺起祭壇，他很艱難地單手支撐，另一只手去拈黃紙。主帥看得不忍，上前攙扶，“國師，要不正過來吧？”
軍師顫巍巍道：“沒事，不妨礙老夫作法。”
黃紙燒入銅壇中，升起一團氣，三秒消散，“噗嗤”一聲，像一個屁。
主帥楞了楞，少頃，小心翼翼詢問：“國師，神請來了嗎？”
軍師低聲：“方才燒偏了，這次一定請準。”說著伸胳膊再次去掏黃紙，點燃了往銅壇裏丟。
第二次升起一團氣，這回氣沒有消散，反而團子越漲越大，竟將四面城墻托起，墻如樹拔根，脫離地面。
周遭的桓軍包括主帥，傻眼數秒後，怯怯發問：“國師請的是城墻神？”
軍師迷茫：“不是啊……”他也弄不清狀況。
忽然大地劇烈地搖晃起來，整座巒桓城隨著城墻，也被越來越膨脹的氣團子拖起來，成了空中飛城。
軍師非常害怕，改倒立坐躺倒，以防從空中跌落下去。
“國師你到底請的是什麽神啊？”
“反正不是城墻神。”
“真的是請神法術麽？”
“千真萬確，公子老夫不騙人！”軍師犯難，真是他壓箱底的法術，但當時師父教時，就沒提過是什麽神。
晃晃悠悠，許多不穩的旌旗招牌，甚至一些茅草屋子都往下掉，磚瓦也震下去不少，灰粉漫天。主帥抱住軍師，極是害怕：“國師你能不能把神請回去？”
快收了神通吧！
“老夫只知請神之法，不知送神之道啊！”軍師亦嚇得白胡隨胸脯一起顫。
就在這時，天空中的風和雲糅合起來，一長身男子升上半空中。
下一秒，後頭追著飛上來的，竟是衡國王後，焦急喊道：“陸遲！”
陸遲和小南，久等老鬼不至，恐其陷險，便決定直接率軍攻城。哪知辛玉設計的攻城車剛推上山，凡人無恙，陸遲和小南卻覺得拴了箍咒，又似入法甕，更像周遭有無數只金鈸，鏘起鏘起，二妖痛苦得捂住耳朵。
陸遲試圖拿開一只捂耳朵的手，去攬小南的腰，斬妖的似乎又來了，他要護住她。
就在這時，城墻升起，陸遲於風沙灰塵中投去精光一眼，厲道：“是誰觸動了上古法器？”
這四面城墻，是法器金箍。
朝陸遲這邊快速移來，要來拴他。
陸遲擡手欲還擊，小南竟也不顧金鈸吵擾，騰出一只手，與陸遲同一刻隔空擊向金箍。
“我們一起。”風沙吹淡了小南的聲音。
陸遲點頭，改為抓起小南的手，十指交叉牽得牢牢，二妖正欲再發第二招，巒桓城底下卻湧起一團氤氳氣。
小南立即與陸遲對視一眼，這團氤氳氣與陸遲的真身一模一樣，但卻不是陸遲。
難道世上有他的同伴？
巒桓城下的氤氳氣越來越膨脹，竟托起整座城池，升至空中。金箍顧念城池百姓，不再對付陸遲，而是匆忙去護凡人，免得凡人跌落。
而陸遲忽覺胸腔中有了一股呼應，四肢游走從未如此暢快，渾身修為以秒見漲，他竟狂笑著松了小南的手，飛至空中。
小南不安，追了過去，卻見托起巒桓城的巨大氣團，如江遇海，如子歸宗，帶著欣喜和雀躍，源源匯入陸遲體內，陸遲的發絲散開，長至腰間，且盡成銀白，透著光亮。他的額中心生出一條長長的紅色，赤色如血，周圍淡淡的粉色。這條紅痕沿著鼻骨，豎向生長，陸遲兩耳亦變得尖長。
他的上身赤.裸出來，下身裹著紫袍，腿忽然變長跨起，直踏九霄雲，再高一些，連星辰日頭也踩在腳下，而那霓虹則迅速縈繞在他周圍，很快化作他的衣袍。
一只巨龍呼嘯卻馴服而來，成為他的坐騎。
陸遲振兩袖，風起吹速雲，他在巨龍上朝著小南回眸一笑，除了鼻翼，眼角也長出兩抹赤紅。這與當日王宮私苑俊美卻收斂的回眸截然不同，是如此毫無顧忌的飛揚張狂！
山林震動，四面八方的飛禽走獸忽然全湧出來，聚往陸遲周圍，密密麻麻全化作人形，匐拜道：“參見妖王！”
“參見妖王！”
萬妖朝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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主帥對軍師的話將信將疑。
但仍率軍躲入琴山。
他在騎馬駛進城門的那一剎那，擡頭仰望，琴山的城墻可真高啊，像千仞的崖壁，鳥都飛不進來。
主帥的心，稍稍寬了些。
軍師追隨主帥目光，笑道：“公子放心，他們不可能攻進來的。”
第一日，果然如軍師預料，衡軍來到琴川城下叫陣，桓軍閉門不應戰。衡軍試圖強攻，卻無法下手，徘徊了兩三個時辰便退去了。
桓軍主帥欣喜，不禁向軍師豎起拇指：“多虧了國師啊！”
軍師撚須含笑，甚是得意。
一連三日，皆是如此。
第四日，主帥和軍師正在面對面吃著早膳，小校一個跟頭載進屋裏：“主、主公不好啦！桓、桓軍打進來了！”
主帥執箸掉地，軍師起身忙問：“他們怎麽能打進來？”
“他、他們用……用那個、那個……”小校見所未見，描述不清，只能舞著兩只手比劃，但主帥和軍師完全不知道他在說什麽，只能出門去看。
“主公和國師小心！”
一塊大石頭砸在門口，多虧守衛將主帥和國師撲倒。二人後怕擡頭，見地上碩大一坑。
這石頭怎麽砸進來的？
正疑惑著，又是一陣隕石雨從天而降。
莫非是天要亡大桓？二人滿是不解，在小校等人的引導和護衛下，登上城墻，見城外衡軍不知幾時推來了數十輛龐然木塔，上有橫桿，那石頭在桿一端放置，擡起來便打入城內。木塔上還有許多機關，眼花繚亂。
這都是些什麽？
桓軍主帥忽然覺得兩軍實力差了一千年。
衡軍這邊，小南在帳中用辛玉做的遠眺之鏡觀望完戰事，緩緩放下，喝了口茶，向身邊陸遲和老鬼感嘆：“多虧了小玉啊！”
木塔是命辛玉用之前那套鏡子連夜改的，竟成攻城力氣，看來以後要把辛玉調到軍隊裏來。
陸遲笑笑，手裏也正端著一杯茶，揚手一潑，那天上落到琴山城裏去的石頭，瞬間增加數倍。小南和老鬼看著咋舌，都在心裏默默念到是他的一貫作風。
毫無懸念，琴山城最終被衡軍攻下。
衡軍入城，天也入夜。
琴山城中央恰巧是一片大湖，月映湖中，風一吹就蔓了千裏，擡頭仰望，萬裏雲天。
老鬼比其他二位感觸多太多，來回反覆念叨了三遍，說琴山在他活著時是衡地，滿城衡人，風俗習慣與叢陽並不差異。可琴山只丟掉了一百二十年，這趟再入城，全是桓風桓俗，城裏的百姓還能瞧見一些典型的衡人面孔，卻都不會講衡國話了。
陸遲並不能立即老鬼的執念，因此對他的絮叨略感厭煩，“你不是能說桓語麽？”老鬼聽得懂，城裏沒人說衡語，又不影響老鬼交流。
話問出口，陸遲自個想起入城時聽到的桓語，那時沿街的不少百姓，隔窗偷偷窺視衡軍，那些憤恨的、詛咒的、想報仇的話他一概帶過，只記得有人驚嘆，想不到殺伐征戰的衡國王後，容貌竟如此艷麗，天下無雙。
陸遲想到這，微笑看向小南。
小南心裏卻想著老鬼的意難平，忍不住問道：“那……你在的時候，我們衡國的疆域到哪裏？”
“哼，那是金角才是大衡最西的城。”
小南腦海裏浮現地圖，快速搜尋，並未聽過這座城鎮：“金角？”
陸遲輕笑：“他說的巒桓。”
老鬼點頭：“對，就是巒桓。從前它屬於大衡，因著上山下水，地勢極高，位置險要，大王親自命名金角。”
老鬼口中的“大王”，自然是那位數百年前的文王陛下。
老鬼本來還要說，大王極為看重金角要塞，只差最親信厲害的人鎮守，他就做過五年金角城主，但話到嘴邊，突然發現說不出口，心中一陣抽搐。
老鬼深吸一口，平覆氣息，轉而向小南和陸遲講起金角的傳說，它是山上的城，相傳，在沒有城之前，這座山是天下卦象的正中。自洪荒便源源不斷匯聚靈氣，是神與妖的必爭之地。
“我都不知道。”
“我從來沒聽說過！”
陸遲和小南同時出聲，這“仙妖必爭”顯然是凡人遐想瞎想，真正的妖精們對此聞所未聞。
老鬼低低一笑，飄到旁邊石頭上坐下：“那可能就是凡人覺得金山好。我們當年，只要是當兵的都要去金角歷練兩三年，最好的兵才能留下。大家都曉得，金角兵是最好的。可惜，我前幾年在宮裏翻書卷，金角緊跟著琴山丟的，已經一百二十年了。”
“那我們打到金角去？”
老鬼聽到小南提議，倏然回頭，眼中是藏不住的亮光。
一只鬼的眼，竟亮過天上心。
衡軍攻下琴山後，竟不拔軍返叢陽，而是繼續往西推進。
七日五城，列國懼懾。
直搗巒桓，圍在山下城下。
老鬼提議，自己可以作為一名“鬼探”，先上山摸摸情況，小南和陸遲皆允。
老鬼便飄上山去。
巒桓是在丟失琴山後不久丟的，史載前後不到一年，老鬼近山情怯，忽然有點害怕巒桓像琴山一樣，只是他一只鬼的執念，裏面的人早已忘了衡國，反而滿載深深怨氣。
老鬼忐忑飄入城內，卻隱隱感覺到不少興奮和期待的情緒。
他在街上飄，忽然聽見聲音，“大衡的鬼？”
老鬼往前飄了會才反應過來。
喚他？
衡語！
老鬼激動轉身，見得縹緲如煙一將軍，著的是衡盔衡甲，白發蒼蒼，浮在空中，同樣是一只鬼。
“你識得老夫？”老鬼問道。
將軍鬼很是激動：“你是大衡的亡魂？”
老鬼瞟一眼自己身上衣袍，是死時穿的那身，衡制。
老鬼道：“你也是？”
將軍鬼拼命點頭：“大衡來救兵了麽？”
老鬼笑道：“是！我們從叢陽打來金角了！”
“大衡終於來救我們了！六十六年了，援軍終於來了！”
將軍鬼的聲音隨風劇烈顫抖，這下弄得老鬼一頭霧水了，“你別激動，慢慢說來，六十六年援軍是什麽意思？”金角不是丟了一百二十年麽？
將軍鬼喜極而泣，哽咽良久，才告訴老鬼，當年琴山等一幹城池失守，獨金角強兵支撐。當時它離得叢陽最遠，琴山等的丟失導致金角被諸座桓城包圍，成為飛地，書信不同，救兵不見，與衡人失卻聯系。
大衡以為金角丟了，但沒有，比起衡國史書上的記載，它固執地多堅持了五十四年。
雖歸桓土，其心向衡。
將軍鬼聽聞大衡重歸，欣喜喚出滿城士兵——他們因執念化鬼，死後也要繼續守金角城。
鬼們陸陸續續飄出來，足有五千多只，皆是滿頭白發，老淚縱橫。
老鬼禁不住也哭了出來，這些金角最後的老兵們，明明是他的晚輩，卻覺知己兄弟一般。
老鬼抱住將軍鬼，泣問道：“你們既都化了鬼，怎麽不回大衡求援？”
“出不去城啊，我們甚至再也登不上城墻，一飄近城門，就覺渾身撕裂，被無形之氣沖退回來。”
老鬼心中一緊，“老夫方才進城無異樣啊！”
將軍鬼卻堅持己見，說五千多兄弟屢試不爽。
老鬼聞言，轉身要去試一試，將軍鬼們懼怕城門，不敢相隨，老鬼就獨自往城門附近飄，距離三寸之內，果然覺得四肢頭顱猶被綁在五馬上，一剎那竟有宮內邪像的壓迫感，老鬼抑止不住，哀嚎出聲，而後一股冷浪，徑直將他沖回城中。
好在有諸鬼接住。
金角城，或者說是巒桓城，進得來出不去。
老鬼遠遠眺著城墻，陷入沈思，它們在文王時代就已是古墻，多年只在原始基礎後修繕……說來，未曾考據過這些城墻是何年何月砌起……亦不知道，何年何月何人建了巒桓城。
會不會不是人建的？
老鬼心中冒起一個不好的想法，禁不住打了個寒顫。
想立即出城向二妖報信。
可出不去。
老鬼急得在城裏兜圈子，越想不出辦法，越兜得急，唉，等等？
老鬼沖過去，又飄回來，從屋頂降下去，到窗前往內窺看——冤家路窄，桓軍主帥和軍師，正躲在這間屋內。
桓軍主帥坐在榻邊，驚懼委屈，桓國那麽多公子，輪回著出征，大勝小敗，皆是平平安安，獨他倒了血黴，第一次帶兵就吃了百年不遇的大敗仗，一下子丟掉四分之一的國土。
主帥拽住軍師的胳膊：“國師，怎麽辦啊？”這時候還能相信軍師嗎？
軍師此時躺在榻上，道：“公子放心，老夫還有一招傍身的必勝技。”
“是什麽快拿出來呀？！”
軍師捋了捋胡須，本想賣個關子，但見主帥對自己臉色不太好，不敢賣了，拉來主帥一只手，自己則去摸索榻邊茶水，瓷壺瓷盞，叮裏咣當。軍師以指沾水，在主帥掌心寫下兩個字。
主帥本想看的，巒桓天熱，水珠兒滾得連不起了。
“你寫得什麽？”
軍師伸直打算再去沾水，主帥央求道：“國師，直說吧！”
“請神！”軍師目光堅毅，“傳言巒桓萬年前，曾是神妖必爭之地，匯聚了極多的靈氣。老夫有十足的把握，能在這裏請動神兵神將，助公子一臂之力！”
主帥靜默良久：“真的是十足把握麽？”
“十足！”軍師斬釘截鐵，“倒是助力公子的，可能不止一臂力，老夫還是謙虛了些，到時候千臂萬臂，可能都不算虛誇。”軍師說著說著，自個說得意了，許諾道：“若是這次我們還不能反敗為勝，打得衡軍七零八落，老夫反穿鞋履，鼻飼粥食！”
“主公，國師！衡軍打來了！”
軍師聞言就從榻上爬起，整衣，穿鞋，正著穿的。而後以掌履地，倒立行走——兌現之前的諾言。
軍師一步步往前挪，要出門去，還吩咐手下在外頭擺起祭壇，他很艱難地單手支撐，另一只手去拈黃紙。主帥看得不忍，上前攙扶，“國師，要不正過來吧？”
軍師顫巍巍道：“沒事，不妨礙老夫作法。”
黃紙燒入銅壇中，升起一團氣，三秒消散，“噗嗤”一聲，像一個屁。
主帥楞了楞，少頃，小心翼翼詢問：“國師，神請來了嗎？”
軍師低聲：“方才燒偏了，這次一定請準。”說著伸胳膊再次去掏黃紙，點燃了往銅壇裏丟。
第二次升起一團氣，這回氣沒有消散，反而團子越漲越大，竟將四面城墻托起，墻如樹拔根，脫離地面。
周遭的桓軍包括主帥，傻眼數秒後，怯怯發問：“國師請的是城墻神？”
軍師迷茫：“不是啊……”他也弄不清狀況。
忽然大地劇烈地搖晃起來，整座巒桓城隨著城墻，也被越來越膨脹的氣團子拖起來，成了空中飛城。
軍師非常害怕，改倒立坐躺倒，以防從空中跌落下去。
“國師你到底請的是什麽神啊？”
“反正不是城墻神。”
“真的是請神法術麽？”
“千真萬確，公子老夫不騙人！”軍師犯難，真是他壓箱底的法術，但當時師父教時，就沒提過是什麽神。
晃晃悠悠，許多不穩的旌旗招牌，甚至一些茅草屋子都往下掉，磚瓦也震下去不少，灰粉漫天。主帥抱住軍師，極是害怕：“國師你能不能把神請回去？”
快收了神通吧！
“老夫只知請神之法，不知送神之道啊！”軍師亦嚇得白胡隨胸脯一起顫。
就在這時，天空中的風和雲糅合起來，一長身男子升上半空中。
下一秒，後頭追著飛上來的，竟是衡國王後，焦急喊道：“陸遲！”
陸遲和小南，久等老鬼不至，恐其陷險，便決定直接率軍攻城。哪知辛玉設計的攻城車剛推上山，凡人無恙，陸遲和小南卻覺得拴了箍咒，又似入法甕，更像周遭有無數只金鈸，鏘起鏘起，二妖痛苦得捂住耳朵。
陸遲試圖拿開一只捂耳朵的手，去攬小南的腰，斬妖的似乎又來了，他要護住她。
就在這時，城墻升起，陸遲於風沙灰塵中投去精光一眼，厲道：“是誰觸動了上古法器？”
這四面城墻，是法器金箍。
朝陸遲這邊快速移來，要來拴他。
陸遲擡手欲還擊，小南竟也不顧金鈸吵擾，騰出一只手，與陸遲同一刻隔空擊向金箍。
“我們一起。”風沙吹淡了小南的聲音。
陸遲點頭，改為抓起小南的手，十指交叉牽得牢牢，二妖正欲再發第二招，巒桓城底下卻湧起一團氤氳氣。
小南立即與陸遲對視一眼，這團氤氳氣與陸遲的真身一模一樣，但卻不是陸遲。
難道世上有他的同伴？
巒桓城下的氤氳氣越來越膨脹，竟托起整座城池，升至空中。金箍顧念城池百姓，不再對付陸遲，而是匆忙去護凡人，免得凡人跌落。
而陸遲忽覺胸腔中有了一股呼應，四肢游走從未如此暢快，渾身修為以秒見漲，他竟狂笑著松了小南的手，飛至空中。
小南不安，追了過去，卻見托起巒桓城的巨大氣團，如江遇海，如子歸宗，帶著欣喜和雀躍，源源匯入陸遲體內，陸遲的發絲散開，長至腰間，且盡成銀白，透著光亮。他的額中心生出一條長長的紅色，赤色如血，周圍淡淡的粉色。這條紅痕沿著鼻骨，豎向生長，陸遲兩耳亦變得尖長。
他的上身赤.裸出來，下身裹著紫袍，腿忽然變長跨起，直踏九霄雲，再高一些，連星辰日頭也踩在腳下，而那霓虹則迅速縈繞在他周圍，很快化作他的衣袍。
一只巨龍呼嘯卻馴服而來，成為他的坐騎。
陸遲振兩袖，風起吹速雲，他在巨龍上朝著小南回眸一笑，除了鼻翼，眼角也長出兩抹赤紅。這與當日王宮私苑俊美卻收斂的回眸截然不同，是如此毫無顧忌的飛揚張狂！
山林震動，四面八方的飛禽走獸忽然全湧出來，聚往陸遲周圍，密密麻麻全化作人形，匐拜道：“參見妖王！”
“參見妖王！”
萬妖朝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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